由军校到连队，与圣洁同行

　　与圣洁同行

　　■焦凡洪

　　一

　　军人的征程，填满不断的行军和战斗。辽宁省军区沈阳第15离职干部休养所92岁老兵佟文心，永远铭记着他军校毕业后奔向连队的那段路程。

　　1948年11月，17岁的高中生佟文心被东北野战军后勤青年干部学校录取。先在沈阳读书4个月，后到天津学习30天，佟文心毕业后被分配到第四野战军13兵团后勤3分部警卫团一连任文化教员。

　　一天早晨，学员队队长兴冲冲地跑来对佟文心说：“你快收拾东西，上午你们团长来接你!”

　　“团长来接我这个刚毕业的小学员?”佟文心既惊喜又忐忑不安。

　　队长说：“你现在可是受部队欢迎的知识分子，这从军大路长又阔，你就‘一二一’地好好走吧!”

　　春日的阳光下，团长一脸和蔼地出现在紧张拘束的佟文心和另一个毕业学员面前，紧跟在团长身后的警卫员背着一杆枪、牵着一匹白马。

　　团长紧握两人的手说：“哈哈，我来开会，听说分给我们团两个宝贝疙瘩，就急忙来迎接你们!”然后，他对警卫员说：“你去送文件，我送他们下连队。”

　　团长让两人把身上的背包和手中的行李搭在马鞍上，牵起缰绳说：“出发!我带路，咱们一起徒步行军。”

　　这让佟文心感动不已：那白马本来是团长坐骑，团长却让马驮行李，自己与他们一起步行。

　　团长个头不高，30多岁的样子，一身旧军装透着英武和智慧。他在前面牵着马，边走边与两位新战友交谈。团长深情地说：“我们解放军是为人民扛枪的，解放全中国是我们的神圣使命和共同责任。咱们是后勤分部的警卫团，除保卫好分部首长机关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是护送供给前线的物资装备。将来会有很多贵重物品经过你们的手，比如枪炮子弹、粮食食品、军服被装等。这要求我们工作要极其认真、一丝不苟，不能出半点差错;还要严守纪律，保持心灵纯洁，做到一尘不染。一切为了前线是我们工作的生命线，一丝一毫都不能偏离。”

　　听着团长的话，佟文心感到肩上挑起的是千钧重担，心中充满圣洁的阳光……

　　走了3个多小时，团长把两人分别送到所分配的连队。以后的日子里，佟文心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可亲可爱的首长。但是，在金色阳光下，团长牵马前行的形象牢牢印刻在他的脑海里，由军校到连队的这段路程在他心中不断地延伸……

　　二

　　1949年7月的天津，骄阳似火。一天，连长彭起立召集佟文心和一排排长开会。桌上摆着一支短枪，连长严肃地说：“上级交给我们一项重要任务，护送一批重要物资到新解放区。连队决定由你们二人带领一排战士去完成。这项任务一是保密性强，从分部到兵站再到地方有关部门要办理严格交接手续;二是运送路途遥远，既要翻山越岭，又要过黄河、跨长江;三是环境复杂，沿途一些地区还有国民党反动派残余分子活动，尤其是土匪猖獗。你们要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确保运输物资万无一失。”最后，连长拿起桌上的枪，郑重地交给佟文心：“文化教员同志，平时你工作主要是用笔，这次执行任务你既要带上笔杆子，也要握紧枪杆子。”

　　佟文心在兵站负责同志带领下办理了一系列接收手续，直到在天津一家银行的银库装车后才明白：他们押送的是当时在全国各地都能流通的银圆，路程由天津到湖南怀化。

　　一切工作在保密中进行。银圆全部用特制木箱包装，每箱装1000块，一辆车载25箱，共10车。每辆运输车配有正副驾驶员两人，安排一个战斗小组护卫。排长位于首车，副排长居于尾车，佟文心的战位在中间一辆车上。

　　车队昼夜行驶，只有到了流动兵站才能停车休息、补充油料。经过一星期运行，他们到达湖南境内。车辆进入山区，官兵们紧握钢枪，瞪大警惕的眼睛。

　　一天上午9点多，车队驶入一条山谷。佟文心发现异常情况：前面的一个山头上隐约传来阴森的螺号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先是有几个黑影从山顶冒出来，接着山坡上黑乎乎涌出一片人，有200多个，都拿着武器。

　　不好，是土匪!排长命令车队立即停车，干部战士跳下车全部进入战斗位置。紧急停车时，一辆车的车轮不慎滑入路旁水沟，使车厢大角度倾斜，有10多个木箱掉落在地上，其中一个箱子里的银圆白花花滚落一地……

　　佟文心与排长紧急作了分工：由排长和副排长带两个班的战士阻击顽匪，佟文心领一个班的战士守卫车辆。

　　土匪开枪了，嚣张地叫喊道：“把货物全都留下!”官兵们英勇还击。佟文心一边指挥驾驶员把滑入水沟的车辆开出，一边组织战士把掉落的木箱装到车上。

　　虽然土匪众多，但在官兵奋力阻击下，他们始终不敢前窜。在激烈的枪声中，佟文心带战士抢收散落在地上的银圆。

　　战士们捡拾银圆，佟文心清点数量：“还差40块……差30块……差20块……”

　　有一些银圆滚落到水沟里。佟文心对战士说：“要从一侧挨着摸，防止把水搅浑，那样就不好找了!”前面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佟文心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这个战士说“我摸到一个”，那个战士说“我捡到一块”，短缺的银圆数字不断递减：10、9、8……佟文心大声说：“还差最后一块!”硝烟中，全班战士追寻着这块小小的银圆，有一个共同信念：这是保障部队打仗的钱，一块也不能丢。

　　时间在枪声中一分一秒走过，战士们用双手在泥水中一点一点摸着。终于，一个战士兴奋地高举起一块银圆：“我找到了!”

　　“太好了!”佟文心把最后一箱银圆包装好放在车上，然后带领这个班的战士加入阻击土匪的行列。

　　土匪们拼命冲下山。这时，战士们的迫击炮响了，连续3发炮弹向黑压压的土匪头顶飞去，吓得顽匪们喊叫着回撤。官兵们乘胜追击，经过一小时战斗，击溃了这群土匪。

　　车队胜利到达目的地。兵站的同志仔细清点后，出具了接收手续。兵站首长高兴地对佟文心说：“你们完成了一项特殊而光荣的任务。银圆，老百姓也叫钢洋，是保障部队打仗急需的钱币。你们在非常复杂的环境下，护送的25万块银圆一个不少，不愧是钢铁战士!”

　　三

　　钢铁战士金子般的心，保障打仗为人民。一线作战部队的行军路线是一直向前推进的，而后勤保障部队则是在前方与后方之间来回穿梭，不断接受新任务、迎接新挑战。

　　1949年9月，佟文心所在连队进入洞庭湖地区，由陆地押运转入水上押运。一天，上级命令把500箱子弹从洞庭湖北岸运送到对岸，护运任务由佟文心带两个排的官兵完成。

　　枪弹是战场上军人挺立的筋骨，必须及时准确地输送到位。佟文心与两个排长在研究这次军事行动时认识到，重点是突破敌人空中飞机的轰炸封锁和防御湖上土匪的捣乱破坏。这就要协调好与装卸部队和船上员工的关系，做到密切配合、快速行动、精准护卫。

　　子弹是晚上装载的。水上运输工具是临时想办法解决的“船拉船”——前面一艘动力船牵引后面5艘木船。每艘木船装子弹100箱。

　　船在夜幕中起航，官兵们分成5个战斗小组，守卫在5艘木船的各个点位。佟文心手握短枪立于第3艘木船上。

　　八百里洞庭湖一片漆黑。进入深水区后，风浪越来越大，一些战士开始晕船、呕吐，无比难受但不离战位。

　　劈波斩浪航行一夜，天亮了。就在船快要靠岸时，空中响起飞机的轰鸣声。佟文心立刻命令官兵就地隐蔽，坚决保护好弹箱。

　　3架敌机开始狂轰滥炸，湖面上水波滔天。由于事先对弹箱做了伪装，敌机毫无目标地乱投炸弹后离去，弹箱安然无恙。

　　船紧急驶向码头。佟文心协调组织部队迅速卸船转运，500箱子弹完整地移交完毕。佟文心与对方刚办完交接手续，3架敌机又呼啸着飞了回来，他带战士飞速下船隐蔽。

　　待船工和官兵们全部撤上岸后，一个战士突然喊道：“佟教员，那个小屋里还有老百姓没有撤离，危险!”

　　佟文心立刻带两个战士奔向码头旁边的草房，一位老大娘在里面。佟文心焦急地说：“大娘，敌机来了，快走!”情况危急，佟文心和两个战士果断地架起老大娘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刚跑出几十米远，一枚炸弹落下，草房化为灰烬。

　　湖水扬波，鸟儿飞翔。返航时，一个战士说：“佟教员，我们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不仅把子弹一颗不缺地送到部队，还救了一位老大娘。”佟文心说：“我们打仗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在危险面前保护老百姓是我们的责任，目标是一致的。”另一个战士说：“佟教员，你平时经常教我们‘为人民服务’，现在我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听着战士的欢声笑语，望着前面的航程，佟文心的心中涌起一片洁白的浪花……

　　四

　　1950年10月，佟文心所在团进入广西地区，执行部队剿匪的保障任务。佟文心和战友们常常为抗美援朝战场传来的捷报和志愿军将士的英雄事迹而感动。佟文心暗暗思忖：“作为后勤战士，如果能为志愿军战友送去水果或肉食该多好。”

　　机会真的来了。1951年4月上旬，佟文心所在团领受任务，护送一批支援抗美援朝部队的水果罐头，起点是广西南宁，目的地是辽东辑安(今吉林省集安市)军转站。

　　佟文心精神抖擞地带领本连两个排和汽车团两个排的官兵，挺立在一排排运输车前。这批水果罐头是统一的玻璃瓶包装，每一纸箱装40瓶，每辆车载50箱，共计20辆车。

　　车队由祖国的西南向东北进发了。这是一次距离远、时间长的机械化运输，为了不给沿途老百姓添麻烦，他们白天行车，晚上在野外宿营;自带粮草，就地埋锅造饭。

　　为了抢时间运行，官兵们一日3餐是很难按时保障的，大家经常是饿了啃点干粮，渴了喝点冷水。那时的路况不好，大都是土路，还要爬山越岭、渡江过河。为使运送的“易碎品”不破损，驾驶员谨慎驾驶，尽力减轻车辆颠簸。每晚停车后，大家仔细检查货物情况，维修保养车辆，直到很晚才休息。

　　连续几天行驶，车队进入北方。由于气候环境变化和旅途劳累，一些战友患了感冒、皮肤病，佟文心也染上疟疾。与佟文心同在一辆车上的几个战士灰头土脸、嘴唇干裂，他们开玩笑说：“这时如果能吃上个苹果就好了。”“臭美吧，你看这满车装的是比苹果还高级的水果罐头，但是一口都不能吃。”“这叫革命战士品德美，守着美味不动嘴……”佟文心说：“讲得好。今晚我犒劳大家，组织精神会餐!”

　　晚上扎营，在做好第二天行车的准备工作后，大家围拢在佟文心身边，听他讲故事。佟文心已忘记病痛，绘声绘色地说：“1949年深秋，我们连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到达湖南省辰溪县。这里是水果之乡，老百姓的院子里长满果树，田野上遍地果园。橘子、橙子、柚子……树上挂的、家里摆的，黄一片，绿一片，那个美呀，处处飘香。我们走路时得不断弯腰，否则树上垂下的果子就碰到头上。在这喘口气都感到甜的地方，谁不想品尝一下各种水果的味道，但是干部战士时刻牢记我军纪律。老乡主动给我们送水果，大家婉言谢绝;在路上捡到果子，问清主人后，给老乡家送去。全连在这里驻扎一星期，没吃老百姓一个水果。临别时，乡亲们欢送我们说：‘我们家乡的水果美，解放军做出的样子更美，这样的队伍一定会打胜仗!’”

　　本职岗位显本色，细微之处看崇高。动人的故事如纯美的琼浆滋润着官兵心灵。一个战士说：“我们护送的这些水果罐头，虽然到现在连味儿都没闻着，但是我们把它送到前线，为保障部队打胜仗作了贡献，感到心里甜!”大家争相说着，最后营地上响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

　　经过8天行进，车队到达鸭绿江畔。他们将4万瓶水果罐头完好无损地交给军转站的同志。佟文心和战友们虽然没有跨过鸭绿江，但是他们心中同样激荡着豪迈的战歌……

　　军歌响四方，战斗的洗礼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