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绿军被

　　一床绿军被

　　■刘 凌

　　进藏途中，石强接到哥哥病危的电话。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比高原反应还难受。他强忍不适，拨通妻子小蓉的电话：“哥哥病危，你赶紧动身回老家，记得把我的那一床绿军被带上。”

　　小蓉一听，有些慌神：“绿军被?这个时候带绿军被做什么?”

　　“如果哥哥真到了那个时候，帮我给他盖上这床绿军被。”石强提高了声调，“一定代我向哥哥说声对不起!”

　　“老石，你这是怎么了?”

　　“按我说的做吧，尽快动身。”

　　大风直吹宿营地，石强查完岗哨已是午夜。他难以入眠，思绪回到不能释怀的那个夜晚。

　　那晚，北风凛冽，石强和哥哥挤在县人武部民兵训练基地排房里的一张床上，同盖一床绿军被，一点也不觉得冷。哥哥摩挲着绿军被，说：“这被子可真暖和!等到了部队，天天晚上都能盖着绿军被，多好啊!”

　　哥哥高考落榜后在村小学当老师，是村民口中的“文化人”。因父亲突然离世，母亲多病，石强没上完高中就辍学了。哥哥一直觉得亏欠石强，带他一起报名应征。

　　兄弟俩顺利通过初检，很快要到县医院复检。憧憬军营的两人心潮澎湃，又有些不安——母亲谁照顾?

　　复检合格的，参军去部队;留下来的，在家照顾母亲。这是兄弟俩的约定。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若两人复检都合格，谁去谁留?

　　一夜北风吹。翌日一大早，应征青年们兴高采烈地在训练基地集合，准备前往县医院。哥哥却窝在绿军被里没有起床。带队的人武部部长关心地问：“能坚持去复检吗?”哥哥说：“昨晚没盖好被子，感冒了，头晕得厉害……”

　　石强至今清晰地记得，哥哥看到自己一身绿军装、胸戴大红花时的欣喜眼神。哥哥双手抚摸石强背着的绿军被，羡慕的目光灼得石强不敢抬头。

　　想至此，石强内心一阵酸涩：“哥哥，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关，等我回来。有些话，我想亲口对你说。”

　　看到小蓉，哥哥的精神竟好了很多。见到病入膏肓的哥哥，小蓉不禁落下泪水：“哥哥，石强还在执行任务……”

　　“石强肩上的担子重，不要让他分心。”哥哥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弱。

　　“石强托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自他参军去了部队，你就一直照顾母亲。他觉得挺愧疚的，对不起哥哥!”

　　哥哥微微摇了摇头，嗫嚅道：“石强打小聪明机灵，学习成绩也好。那年复检前夜，我们住在民兵训练基地，第一次盖上绿军被，我知道石强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怕他受凉影响复检，我尽量让他盖得暖和一些，不料自己却感冒了……”

　　翌年清明节，石强和小蓉回到家乡。在母亲墓前祭扫完，石强脚步沉重地走到旁边一座新坟前，深深地三鞠躬。

　　“哥哥，我回来看望你和母亲了。自背上绿军被的那天起，我心里是带着你一起到部队好好干的。你在家陪伴照顾母亲，为母亲养老送终，替我尽了孝。”石强有些哽咽，“哥哥，你盖着最喜欢的绿军被远行，不会再感冒发烧了。请哥哥原谅我年少时的莽撞和自私。对不起，复检前夜，我抢了我们同盖的绿军被……”

　　“老石，那晚是哥哥担心你受凉，顾着给你多盖被他才感冒的，你不要自责。”一旁的小蓉劝慰道。

　　石强摇了摇头，若有所思——一床绿军被，哥哥直到生命的尽头还在用心成全。望着哥哥的新坟，泪水打湿了石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