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鸭绿江畔站岗
■讲述人 陆军炮兵防空兵学院南京校区文职人员 何伟烨
“鸭绿滚滚向远方，锦江巍峨绵国疆……”夜凉如水，耳畔回荡着连歌，月光照亮哨位女兵的脸庞。
数月前，根据上级统一安排，我跟随队伍来到陆军某旅锻炼。一路向北辗转10余个小时，来到鸭绿江畔一座城市，进入营区已是深夜。犹记得天很高，风很寒，月光下的银杏树叶如同一簇簇跳动的金色火焰。
来到警卫勤务连女兵排，我与女兵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几个月来，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和女兵一起站岗放哨。
一
这夜，凌晨1点多，营区内万籁俱寂。我正在熟睡中，胳膊被人轻轻拍了拍：“教员，该下楼啦。”是上一班来叫哨的班长。
我条件反射般坐起，迷糊着答“是”，起身下床。窗外，银杏树笔直挺立，不远处的鸭绿江静静流淌着。我借着窗前的微光迅速穿好衣服，此时闹钟才刚刚振动。
“今晚口令？”到达哨位时，班长常宇正认真执勤。她是女兵排里为数不多的老班长——一位率直风趣的东北姑娘。
记得有次受领任务清扫营区某死角地域，大伙先后几次清理，但效果不好。常宇不断为我们鼓劲，并带领大家逐个区域攻坚。在她的感染带动下，我们鼓足了干劲。
任务完成后，常宇回宿舍就趴下了，好长时间都动弹不得。我这才知道，她有腰疼的老毛病。
在警卫勤务连，我们经常执行岗哨值班、公差勤务等，有些工作很琐细。常宇有次对我说：“有没有发现，其实越平凡的小事越难坚持。”在每一班岗哨里、每一次任务中，我不断体悟这句话的内涵。
二
时针指向凌晨4点，各个点位陆续换岗，一个熟悉的身影精神抖擞出现在眼前。见到班长吕斌，我就回想起那次遭遇的尴尬场面。
来连队没几天，我兴冲冲跟着战士在兵器室领枪支，参与装备换季保养工作。拿到枪、铺开布，第一步就难住了：怎么拆？
我眼巴巴望向战友刘月——她性格开朗又活泼，爱和大家开玩笑，平时经常帮助我，和我很快熟悉起来。
然而，拆卸装备的刘月，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认真。从拆弹匣开始，她一步步示范保养步骤，详细教了我几遍。她动作迅速，我有些跟不上趟，但没好意思再问细节。
上好机油，我拿着装备找“质检员”吕斌检查。“能看见锈吗？枪管里有一点红色。”吕班长打着手电筒一把一把检查，有个新兵被退回了三次，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我紧张地递过装备，吕班长看了一眼：“不行啊教员，上护盖这缝里还没擦干净呢！”她用小指伸进瞄准镜下一抹，赫然一道黑印。接过装备，我黯然返回，赶紧再次请教刘月，并用小毛刷“探索”每一个角落，边刷边听刘月介绍装备构造，最后总算顺利过关。
三
走在下哨路上，一轮圆月映着澄澈的夜空。
上一个月圆之夜，大家不知怎么说起了家乡，说起了亲人。那天是我第一次听新兵郝千千唱歌，唱的是一首老歌：“月圆之夜，万家灯火，他却只能用思念回到故乡……”同为新兵的李一帆静静听着，刚满20岁的姑娘眼眶微红。
歌声停了，大家沉默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鼓掌。李一帆抹了抹眼睛，开玩笑说：“我独立惯了，一般不想家。都怪你，净唱这种歌。”
大家换了话题。“我特别想当兵！师范毕业我就来了。我们村只有我一个兵。”聊起入伍初衷，郝千千的眼中仿佛闪着光，“前半年在新兵连，后来才到这里，还没有回过老家呢。”被大家的质朴情怀感染，我的胸口似乎也有什么在激荡。
于万家团圆时坚守战位，没有想象中寂寞孤独，有同行人、奋斗者，前进的路上更多了些坚定和激情。
后来，接到紧急命令，大家立刻投身某大项任务。任务结束后，新兵郭樱楠突发急性胰腺炎住院治疗。第一天出院，她坚持要求参加晚点名，一声“到”格外响亮。
四
回到宿舍，从窗口向外望去，夜空下，一棵棵银杏树与红旗共立风中。
我看到负责巡逻哨的女兵们全副武装，手执钢枪、军容严整。一棵棵银杏很像我们的战士——即使没有灿烂的色彩，也能留下挺拔的身影。我再次品味常宇说过的那句话，领悟到，越是平淡而漫长的坚守，越是艰巨，也越是光荣。
银杏染寒冬，月满思难尽。窗外皓月当空、群山如屏，我轻手轻脚躺回床铺，一时难以入眠。这次到基层锻炼，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我很珍惜每一天，在倾听、感知和实践中，更加坚定了投身军旅的信念。
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连绵山峰后升起，城市在烟火气中苏醒，晨曦中的鸭绿江会如往常一样奔涌不息。在第二天旅队组织的比武竞赛间隙，我打算为大家跳一小段舞蹈鼓劲。既然睡不着，我就戴上耳机重温歌曲《万疆》。
“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朦胧中，我在鸭绿江畔，化为一棵银杏树。
（解放军报记者金雅兰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