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营盘

　　戈壁营盘

　　■赵 刚

　　那年欢快地吟唱着“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怀揣英雄梦想，踏上北行军列，我和我的青春在北国边陲安营扎寨了!

　　过去，常听有过走南闯北经历的老人讲“走进戈壁滩，眼泪擦不干”，极言戈壁荒滩之悲壮荒凉。在我所服役的这个名叫巴彦乌拉山的地方，传说变成了现实。“山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千里无人烟，风吹石头跑”“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无风三尺土，风起土满天”，是这里的真实写照。

　　沙尘是这里的常客。分明门窗紧闭，但一觉醒来满头满脸仍会被细沙和尘土覆盖。水在这里是稀缺资源，平时用水须由141卡车载着油罐改装成的水车，到10公里外地势较低的“天井”处拉回。尽管煮开之后常常散发出疑似动物粪便的气味，但物以稀为贵，水仍很金贵，一杯水要兼顾洗脸刷牙，还真得精打细算哩!倘若赶上当年10月下旬至次年4月上旬的大雪封山，“天井”结冻，则只有采取最原始的化雪办法解决用水难题了。

　　自然条件虽然很艰苦，但是与“白天兵看兵，夜晚数星星”的寂寞相比，则不足一提了。由于地处荒凉，最近的二连浩特市也远在200公里外，连队每半月出一趟车到市区采购生活必需品、领取报刊信件。阅读迟到的报刊信件，是官兵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因此，凡被委派到市区出公差的，尽管吃尽风沙日晒、一路颠簸的苦头，且干的是扛米袋、挑菜筐、提油桶之类脏活累活，但是大家仍似中大奖一般兴奋得整宿难以入眠。一段时间里，班长老吴精神不振，吃不进饭，喝不进水，睡不着觉，打针吃药无济于事，急得年轻的军医团团转，建议他到医疗条件较好、相对较近的邻市医院诊治。哪知，公差车刚刚驶入二连浩特市区，隔窗看见蓊郁的绿叶、鲜艳的花朵、熙攘的人群、穿梭的车辆，听见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高音喇叭铿锵激烈的摇滚乐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笑声，闻到饭馆里飘溢出煎炒烹炸的烟火气，老吴原本迟滞的目光逐渐泛出神采。品了美食，逛了闹市之后，“怪病”居然不治而愈。于是，他退掉转乘车票，随公差车返回。连长也从中受到启发，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可能派官兵出公差透透风。

　　我的兵之初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度过的。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凝望边关冷月，独听猎猎寒风，我默默叹息、垂泪。然而，随着在军旅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我对“军人”这个称谓的内涵有了越来越深切的理解。“头顶边关月，心系天下安。当兵走四方，时刻听召唤”“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一颗博大的心哪愿天下都快乐……”一曲曲旋律，唱出了铁血男儿以苦为乐、虽苦犹荣，让青春年华在军营闪光的梦想与心声。诚如歌中所唱：“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感到快慰!”

　　茫茫戈壁，一望无垠，独独有一种名叫干枝梅的植物从尖利的石缝中、板结的盐碱地上悄然生长，向生命禁区绽放生命的激情。它约有尺把高，青灰色的枝干虽不及麦秸秆粗，却很坚硬，金黄色的花朵虽不及军装衬衣纽扣大，却仪态万方，无论风吹日晒、霜打雪压，均傲然挺拔，像极了一名名战天斗地、英姿飒爽的边防军人。每当有战友调离、转业或者退伍，大伙儿都会折一束干枝梅送给他，因为它陪伴我们共度激情燃烧的岁月，见证了我们不曾虚度的青春年华。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年10月中旬，我奉命调离，乘坐大雪封山前的最后一趟公差车，手捧干枝梅，依依不舍地告别第二故乡。此后，因工作变动、数次辗转，许多物品在精简中丢失了，唯独这束干枝梅一直陪伴着我，像极了一名朝夕相伴的战友，时刻提醒我——退伍莫褪色!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之间，整整30年过去了。多少回梦中，我又回到那茫茫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