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礁纪事

　　岛礁纪事

　　■张飞龙

　　接近岛礁时已是黄昏，伴着四周激荡的海浪，绚丽层叠的晚霞在海天相交处尽情挥洒后，逐渐退场。借着灯塔的光，依稀可以看见岛礁附近拖船上的战士在向我们招手，很快“永暑”两个字眼映入眼帘。

　　去年夏天，我有幸随军舰赴南沙岛礁，在海上航行数个日夜。待海水完全由蓝色变成通透清澈的碧绿时，我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南沙永暑礁。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大海对我来说是神秘陌生的。为了缓解航行的枯燥和晕船的苦恼，在出发之前，我特意下载了很多关于南沙的歌曲。一首名叫《南沙太阳花》的歌曲，让我百听不厌。

　　“老兵上南沙，带着一盆花;他说南沙也是家，不能没有花……”动人优美的曲调，富有深意的歌词，让我对南沙充满了向往。

　　伴随舰船靠港，海风不断吹拂我的脸颊。站在甲板上远望，南沙海域广袤无垠，海水清澈，倒映着晚霞的海水与天际相接，水天一色宛若一幅油画，而永暑礁就在画中。

　　南沙在很多人眼中是美丽富饶的地方，只有深深扎根岛礁的军人才会明白这美丽背后的艰辛。

　　上礁第二天，我们受邀参观永暑“老礁堡”史馆。因为距离不远，我决定徒步前往。

　　天微微亮，丝丝阳光穿透海上雾气，照耀着昨天登礁的码头。我们走在石板路上，两侧绿植中星星点点的红色小花，在阳光的映衬下开得格外鲜艳。向远处眺望，整片海礁风景展现在眼前。

　　史馆中，斑驳的水壶、老旧的红旗……都在无声述说着美丽南沙背后的艰辛。最吸引我的是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中，守礁老兵正站在高脚屋外，用罐头盒栽种太阳花。礁石周围堆满了干枯的白色珊瑚，只有老兵手中那抹红色格外亮眼。

　　我好奇地问解说员：“这不是路边那成片的小花吗?”

　　“任凭风吹日晒，始终向阳而生……”听着解说员介绍照片背后的故事，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南沙太阳花。太阳花是常见的小草花，也叫半枝莲、“死不了”……这种花生命力极其顽强，经常与杂草一起生长在路边。它的枝叶都是小小的，在地上匍匐生长，毫不起眼，但它的花朵鲜艳饱满，开花时会绽放出一片多彩的花海。

　　永暑礁常年高温高湿，闷热无比，土壤盐分大、土层薄。但就是在这个淡水都十分稀缺的地方，第一代守礁官兵仅用几捆竹片毡布就在海上扎了根，守住了当时仅一平方米的小小礁石。在那之后，经过一代又一代守礁官兵的奉献和付出，茅草变钢筋、礁石成岛礁。战士们热爱这片土地，他们陆续将家乡的花种带到这里，希望能找出适应恶劣环境的品种。培土、播种、发芽、开花，历经重重考验，最终这种独一无二的小花存活下来。从那时开始，南沙逐渐有了花的颜色,也有了那首《南沙太阳花》。

　　从直升机上俯瞰，永暑礁宛如一片落叶，漂浮在水面之上。在执行任务的200多个日夜里，我们与守礁官兵一同巡礁站岗、一起训练生活、一起用心感受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一颗颗太阳花的种子，也逐渐在我们心里生根、发芽。

　　睡在我上铺的班长屈磊，已是第二次登礁巡礁。面对南沙岛礁的恶劣环境，他早就习以为常。

　　每次任务前，他总会叮嘱战士们“多备几面红旗”“在船上千万小心”。我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我第一次参与巡礁，才对大海的威力有了深刻的感知。出航时挂上的崭新红旗，在几天时间里就被海水冲刷变白、变硬。上一秒还能露出海面的礁石，一回头就被浪涛吞噬得无影无踪，只留绑在礁石上的红色浮标随浪起伏……

　　返礁的那天，我看着海滩旁向阳生长的太阳花，赞叹这些小花顽强生命力的同时，心中也不禁一酸。在那个仅有一座高脚屋的年代，我们的守礁官兵凭借怎样的意志，才能像太阳花一样扛住风吹日晒，在礁上扎根生长呀?

　　几个月后，我们坐着拖船登上了另一座岛礁，在那里认识了守礁近20年的老兵徐照功。他的窗前一直放着一盆被他称作战友的太阳花，那朵朵小红花始终向阳绽放。

　　住在岛礁的那些日子，我们基本天天下海，为礁上唯一一台净水机进行水下“除锈”。徐班长就在岸上为我们控制安全绳。闲暇之余，我问起他在南沙守礁后不后悔，他的一番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我入伍就来到了南沙，在这里度过小半生，这里就是我的家，岛礁就像我的家人，离不开了。”

　　艰苦的环境开出美丽的花，也培塑向上的心。历经十几年的变迁，曾经满地碎珊瑚的荒芜岛礁，已经在一代代守礁官兵的坚守下，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永暑礁上，距离海岸线几十米的地方有一片椰树林。听屈磊班长说，这片椰林叫“老兵林”，里面的每一棵椰子树都是历代守礁人临走时种下的，每一棵上都有姓名牌，时至今日，已蔚然成林。

　　返航前，我们也在“老兵林”种下了树苗。临行时，守礁官兵送了我一包太阳花种子。回来之后，我将种子播种到了我们营房四周，如今已经朵朵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