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机务兵的感悟：热爱而坚守,要当个“仰望天

　　当个“仰望天空”的好兵

　　■熊峰霄

　　18岁那年，我穿上军装，坐上了去新疆的军列。上车前，父亲紧紧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幺儿，到了部队，一定要当个好兵!”

　　“当个好兵!”在火车上，我不停思考着怎样才算“好兵”。简简单单4个字，让我难寻答案。

　　不知不觉，我沉沉睡去，醒来后，列车已到达西北边陲的热土。9月的新疆，骄阳似火，车厢里有些闷热。我不知道的是，更多的挫折还在后面。

　　入伍后，由于体能基础较弱，每天晚饭后的加练让我筋疲力尽，而第二天又要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地去外场学习维护直升机，令我更加发愁。机务工作被形象地描述为“一年从尾忙到头，一身汗水两手油”。一番苦累后，我也只能仰望那从未到达过的天空，在旋翼卷起的风中感觉有些失落。想象中的热血军旅，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那初次穿上“橄榄绿”时的欣喜和激动，不知何时已被满是油点的“机务蓝”所淹没，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怎样才算个好兵?

　　去年夏天，我休假回家，父亲早早来到机场等我。“幺儿!”在拥挤的人潮中，他拼命地向我招手。“听说你们天天在天上飞，干得还可以吧?”“可以，还可以……”对上父亲期待的眼神，我有些心虚地回答。其实，我哪儿上过天呢?不过是仰望天空罢了。

　　重庆的天空，看着没有新疆的“精神”。天气不好时，总会蒙上一层浓浓的灰色，显得比我还要疲倦。父亲却总有使不完的劲儿。那天下午，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后厨忙得汗流浃背。父亲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厨子”，身材瘦小的他并不起眼。在后厨清一色的厨师中，我甚至辨不出他来，只能顺着那锅熟悉的辣子鸡丁的呛味，捂着鼻子，寻到满身油渍的他，“这么呛，你啷个遭得住哟?”

　　父亲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搭我的话，依旧神情专注地把控着火候，熟练地颠着勺，甚至目不斜视地从调料区里精准调配出一勺酱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出锅咯!”随着呛鼻的油烟味变成扑鼻的饭菜香，父亲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发自内心的笑容让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看到他开心得像个孩子，我忽然明白了什么。父亲几十年对灶台的坚守，不为别的，只为做一锅好菜，当一个好厨子，除了为了生活，里边还有他对烹饪的热爱。

　　休假很快结束，我又回到了机务岗位。“进场!”值班员的哨声催促着我投入紧张的工作。烈日下的直升机一字排开，战友们正忙碌着维护各自的直升机。带教我的陈班长，是一名坚守机务岗位20多年的二级军士长，对我而言亦师亦友。我不经意地问道：“班长，你觉得怎样才算是个好兵?”陈班长没有回答，只是拿着注油枪，爬上直升机，细致地教我给直升机注油。烈日当空，陈班长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但他全然不顾满手油污，飞快地拭去头上的汗，依旧忘我地干着，仿佛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陈班长下来后，我被他满脸黄色油污的样子逗得发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窘态，回头看了看维护的“杰作”，也笑了。瘦削的陈班长笑起来时，满脸的皱纹也随之舞动，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我却从他眼里感受到了纯粹而坚定的光。恍惚间，我仿佛看见美食出锅时父亲的笑容。他们对自己的职业都因热爱而坚守，又因坚守而爱得更加真挚。怎样才算当个好兵?他们已经给了我答案。

　　那天，飞机起飞后，我又如往常般仰望着天空。我想，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上，在游弋海洋的舰艇上，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在赫然屹立的界碑旁，在高耸入云的哨所里，在甚至不见阳光的洞库中，也有一群好兵在仰望着“天空”，不因岗位光鲜或平凡，只因对军人身份最纯粹的热爱而坚守。我暗暗决定，这次我要向父亲“坦白”，告诉他，我其实从未上过天。我想，父亲绝不会嘲笑我，毕竟，谁会嘲笑一个“仰望天空”的好兵呢?